《绘春秋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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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门嘎吱一声,将呼啸的风声关在了外面,室内恢复了平静。
厉思远理了理衣襟,眼睛瞥向还匍匐在地的敛烟。
她十指指尖狠狠扣住地面,指尖丝丝缕缕的疼痛,一声不吭。
身前高大的身影离开,被阴影遮掩的烛光瞬间将敛烟笼罩。
厉思远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桌子上那碗还泛着温热的暖身汤,转手将它倒在了身边的金盆里。
末了,敛烟听见他说道:
“何必紧张成这样,手指……都已经抠出血了。”
敛烟一怔,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,忙将手收到身前,整个人跪在厉思远跟前,垂着头:
“小人头一回见到身份尊贵的小姐公子,确实……有些紧张。”
厉思远已经重新坐回了案牍,翻阅着桌上案卷,哗啦啦的纸张声响起。
敛烟偷眼望过去,厉思远在陪同几位皇子后并没有换衣服,仍是穿着白日里的那身赤霞色长衣。
从她的角度能看到袍子下那双擦洗的一丝不苟的黑色皂靴,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三只漂亮的云雀,线条十分流畅秀美。
“本官问你的事情,你可有想好?”
“嗯?什么事情?”
敛烟光顾着低头观察那三只云雀,冷不丁被厉思远一问,她忘了尊卑之别,自然而然抬起头同他对望。
厉思远抬眼看向跪在桌案前的少年,此时正扬起小脸,瞪着一双无辜的双眼望向自己,烛火跳动在他琥珀色的瞳仁中,映着一片茫然。
他缓缓翻过手里的纸张:
“昨晚说过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?”
敛烟很快反应过来厉思远说的是什么意思,又不禁回忆起昨夜在澡堂中两个人隔着帘子说话。
那裹挟着沉闷水汽的男声就像是贴在耳边,让她脸上蓦地一红。
她连忙低下头去:
“大、大人同小人说的,小人自然是不会忘,昨夜小人想了一整夜……”
“小人感谢大人抬爱,会和大人一同回京城,只是……那赏银小人就不要了。”
翻动纸张的声音不变,炭火在盆里发出噼啪的声音,厉思远在听到敛烟说出的答案时手指尖微微一顿。
“还是不要赏银?”
厉思远看着敛烟缩成小小的一团跪坐在地上,不解地追问:“为什么?你应该很需要这笔钱?”
敛烟郑重其事地作答:“回大人,小人的父母其实一直希望小人能够寻得一个体面的差事。”
“只是奈何出身不高,又遭逢蛮夷入侵,小人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,却没想到能遇到大人。”
“大人能够替我在大理寺寻一个差事小人已经感恩戴德,哪还有再要银钱的道理!”
没等厉思远发话,敛烟又抬起头,亮晶晶的双眸看着这位年轻的大人:
“能够为大人分忧小人已经是不胜荣幸,若是能为苦主在这世道寻得公正,那更是小人的福分,再要银钱小人心中实在有愧,恳请大人收回银两!”
说完,她砰砰砰地就地磕了三个响头。
其实敛烟哪里不想要银两,谁会嫌钱多啊!之前倒卖首饰衣物的钱已经是所剩无几,一百两真的是能解决燃眉之急。
但是她知道,自己这样一个身份进入大理寺已经实属破例,哪家大人的丫鬟小厮不是自己从府上带去的?
如果自己当真既认了差事,又领了银子,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保不准就会被有心人注意到。
到时候自己的行动计划便会受到诸多限制,百害而无一利。
厉思远略微思索了一下,彦儿这一段话说的不卑不亢,又十分恳切真诚,看来的确是已经考虑清楚了,他便也不劝了。
他停下了笔,盯着彦儿低垂的头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敛烟便也不急,垂着头等他发话。
“站起来,抬起头我看看。”
敛烟乖乖站起身,抬起头。
她站的地方烛火并不够明亮,只有小脸映在案牍上散发出来的暖光中,额外明显。
厉思远目光在她脸上逡巡。
“你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弄的?”
他的声音很低,像在呢喃。
“回大人,小人在流浪的路上遇到歹人抢劫,死里逃生,才留下了这么一道疤痕。”
敛烟声音不疾不徐:“这伤疤的确过于骇人,不过小人可以用锥帽遮住,免得吓到其他人。”
她话语平静,却努力将颤抖的指尖缩到袖子里。
在流浪的路上,她原本是用黑灰涂了脸,就是担心女儿身有歹人觊觎。
然而那日遇到的歹人见她皮肤白皙,五官小巧,觉得是个美人坯子,要拉她去河边洗脸。
敛烟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,只能顺从。
趁他在河边等自己洗脸的功夫,敛烟一头扎进湍急的流水里,这才逃走。
等她蹲在河边,看着自己这张脸后,发了狠,想要学话本里的主人公,把自己脸部划花。
但她在林子里坐了三日,用尖细的石头抵着自己的额头,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,却迟迟不敢下手。
一个从小娇养着长大的闺阁女子,连手划破一个口子全府上下都要胆战心惊好几天,哪里能对自己下得去这样的狠手?
直到她看到眼前掉在地面的一朵红色的小花。
因为河水冲击,被挤压在石头缝里的花儿已经破碎,却把石头缝里的一汪水给染红了。
红色的水流随着石头纹路流淌,蜿蜒着,像极了流淌的血液。
等等……血液?
敛烟顿时福至心灵。
将红色的花朵用石头碾磨成汁液,用鸟儿掉下里的羽毛沾染,对着河水一笔笔勾画,再去找一些炭灰和棕色的泥巴,一点点,一寸寸。
于是,便有了如今的可怖疤痕。
植物所形成的汁液不易掉色,但会随着皮肤的油脂分泌而逐渐褪色。
所以敛烟时不时就要补画一下。
红色的鲜花只有春夏季节有,到了秋冬时分,敛烟就会跑去给青楼的姑娘们做几份小工,换得她们不要的胭脂。
亦或者去胭脂铺外面转上两圈,讨要点过期的口脂,用来涂抹在脸上。
一路走来,几乎所有人都被敛烟脸上的疤痕骗过去了,但如今站在厉思远面前,她还是会有些忐忑。
毕竟厉思远曾征战沙场,如今又掌管刑狱,真实的疤痕他一定见过无数,不知道能不能骗得过他的眼睛。
厉思远在昏暗的烛火下盯着敛烟看了会儿,随后轻叹一口气:
“嗯,苦了你了。”
说完,他挥了挥袖子:“你不要纹银罢了,本官也不强求,你以后便留在我身边侍候吧。”
敛烟虽然心中疑惑为何真的敢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身边,不过也很快想明白了,他一定提前遣人查过自己。
她其实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瞒过厉思远,她知道厉思远在朝为官这么多年,有自己的情报网,所以她一直在赌。
现在恰逢南方蛮夷平定没有多久,那些蛮夷在南方烧杀抢掠、无恶不作,以至于南方许多村庄都被烧成了平地。
朝廷派军马打蛮夷都来不及,更别说去统计多少人被杀、多少村子被烧了。
所以许多流民其实都没有身份户籍,朝廷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流民太多,也无暇统计出来。
敛烟赌厉思远也无法查清自己的真实身份。
现在看来,她赌对了。
厉思远可能当真将自己当成是南方流民了,自己的身份暂时是安全的。
想到这里,她暗自松了口气,见厉思远停笔疑惑看来,连忙从善如流地迎上去。
“小人给您磨墨!”
敛烟的内心有一团火熊熊燃烧,她一定要在厉思远身份好好伺候,获得他足够的信任,再想办法找到父亲冤案的证据!
厉思远默默盯着都快磨出火星子的墨锭,心中很困惑,这小子怎么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?
放弃了一百两竟然有这么开心么?
两个人一个磨墨,一个写字,相顾无言。
不多时,敛烟只觉得身边一阵轻风拂过,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。
等到她回过神来,就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山平吓了一跳。
她看一眼紧闭的门窗,山平的轻功简直是炉火纯青,除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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